• Apr 24 Sun 2011 08:48
  • 阿嬤

 

    在我生命過程中,阿嬤佔著極為重要的地位,儘管老人家離開人世已久,但說她永遠活在我心中並不為過——每當遇到逆境時,我想起阿嬤的堅強勇敢;委屈不平時,想起阿嬤的寬容忍讓;平安舒適時,想起一生從未享過清福的阿嬤;看到有人隨侍在側的老人家,我想起直到生命盡頭還在為生活奔波的老祖母;想起那個淒風苦雨的冬夜,阿嬤突然病倒了,我坐在床前的板凳上,睜著疲澀的眼睛,癡癡地望著呼吸愈來愈低微的阿嬤,老人家閉著眼睛,蒼白的臉依舊安詳,只是已經不再理會這個從小和她相依為命的孫女兒了。

    冬夜蕭蕭,陣陣的冷氣從門縫鑽進來,逼人的寒意使我全身顫抖,依著病床我撲倒在阿嬤的身上,老人家枯瘦的身軀和乾癟的手臂,給我僵硬和冰涼的感覺!無邊的恐懼和悲傷向我圍攏過來,我把臉偎伏在阿嬤的胸前,不捨她一生飽經憂患,在無盡的坎坷歲月裡,在她崎嶇不平的人生旅途中,數不清忍受了多少的委屈,吞進多少的淚水,嚐盡多少的辛酸,遭遇到多少次的風暴,傳統的婦女精神,使她默然接受時代所付予的命運,勇敢地渡過了極其悲苦的一生。每次聽老人家敘述過去,小小年紀的我,每每為那悲慘的遭遇憤憤不平,記憶最深的是十四歲那年,一位有錢的老太太去世了,阿嬤是人家用黃金收買過來陪葬的「查某嫺仔」。噢!養母何其狠心,一條人命竟抵不過幾兩黃金,我不敢想像一個活生生的人,被埋下黃土的情景,更想像不出阿嬤當時的心境。

    當生身的娘家籌足款項趕來營救時,是她另一段不幸命運的開始。十四歲,尚未「轉大人」啥米攏毋知,糊裡糊塗就跟一個大男人送做堆!祖父是個貪圖享樂、不事生產的丈夫,呼嚕呼嚕的鴨片奪走了他的健康,也吸盡了所有的家產,更吸走了妻子日以繼夜辛勞的血汗,阿嬤天天為阿公購買鴨片的錢張羅,隨時要忍受丈夫那一觸即發的無名火。祖父三十幾歲就棄她而去,雖然有生之年未曾給她過一天好日子,但阿嬤每提到丈夫的過去,依舊是一臉安詳。

    窗外冷風咻咻,滴滴答答的落雨聲,給這間陰氣瀰漫的屋子增添了幾許淒涼,我緊緊地擁著阿嬤,揮不盡泉湧般的熱淚,然而疼我愛我的祖母,此刻正痛苦地與死神在搏鬥,已經聽不見孫女兒聲聲地呼喚著阿嬤,阿嬤……

    父親從小體弱多病,是祖母費盡心血拉拔長大的獨生子,也是阿嬤的心肝寶貝肉,被現實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父親半生不得志,健康欠佳、工作不順利,看在眼裡的老人家只有偷偷地掉眼淚、苦苦地撐持,只希望能夠穩住這個風雨飄搖的家。

    阿嬤做的是賣「碗粿」的小生意,每天一大早把蒸熟的糕點,挑到兩公里外的小街叫賣。升上二年級的那個秋天,老人家生了一場大病,奄奄一息的她,躺在那臨時搭起來的矮床上,氣若游絲地要爸爸到公墓裡挖一個坑,好讓她躺下去就完事了,否則我們家如此窮困,到哪裡去借錢辦喪事?

凡事謙卑忍讓,處處為這個家設想的阿嬤,連最基本的棺材錢都想省下來,當時懵懂無知的我,此刻已能體會老人家心境的悽愴。所幸老天保佑,讓她奇蹟似地恢復健康。大病初癒就執意挑起擔子做生意的阿嬤,家人拗不過她,只好給我準備了一對大竹籃,而當時還不到八歲的我,就這麼挑起了老人家肩頭的部分負擔,從此經由小街與學校的黃土路,每個早晨和黃昏,都能看到一老一小,挑著擔子緩步前行的身影。

    十二歲那年的春天,是個風雨交加的午後,下課的鐘聲響起,我匆匆拿起排放在教室後面的大斗笠,頭也不回地衝入傾盆大雨中。遠遠地,我看見祖母躲在人家的屋簷下避雨,望著被雨水打溼而更見衰老的阿嬤,一陣心酸,淚水充滿了眼眶。飛也似地奔到老人家跟前,我把「米籮」裡面的鍋碗瓢盆,全部搬到我挑的竹籃裡,老人家耽心那過重的擔子,會影響我正在成長的骨骼,祖孫情深的畫面,讓站在一旁躲雨的路人也動容。

    就在那個寒風雷雨的晚上,阿嬤病倒了,小街上的老王醫師說,老人家是淋雨,引起嚴重感冒,又併發成急性肺炎。經過了三天三夜的生死掙扎,七十五的阿嬤,在那個冷風咻咻、雨聲瀝瀝的晚上,嚥下了最後一口氣,走完了這趟讓她吃盡苦頭嚐盡風霜的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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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 從小就是健康寶寶,50歲之前除了探病,從未跟醫院打交道(小診所例外)。

        健康一甲子,從未嚐過大病痛的我,終於要面對人生旅程中,必須經歷的第三項──死。

        大約半年前,左腳踝突然長了一個約壹元銅板大小的紅疹,不痛不癢停留一個多月後,逐漸變成紫黑色。從此,左右兩隻小腿輪流出現類似的紅疹,跟第一次一樣,最後變成紫黑色──在長褲的掩護下,沒有人發現原本白皙的小腿,變成大豆冰。

       由於不痛不癢不影響生活,因此並沒有引起太多的注意。然而,也許我的疏忽,惹惱了它!去年底,左邊的小腿肚同時出現三個,比之前大一倍以上的大紅疹,又紅又腫疼痛難當。似乎在告訴我這下子總該去找醫生了吧。

      皮膚科醫生說,這是結節性脂膜炎,抗生素、類固醇是唯一的治療方法,還有即使好了,還是會再復發。 吃了一個禮拜的抗生素,附著在小腿肚的三個大紅疹,逐漸消腫不再劇烈的疼痛。接著就過年了, 忙碌使人忘記病痛,等到假期結束,孩子們都走了,我才知道代誌大條

       那天晚上,我感覺左邊小腿有點異樣,低頭一看,尤如蜂窩般密密麻麻的紅疹爬滿了我的小腿,接著右腳也淪陷了

       遵照皮膚科醫生指示,來到大醫院找免疫風濕科。醫師診斷是,血管炎,必須使用類固醇,而且劑量要重,否則無法控制──有關類固醇的副作用,大家多少都知道,但這個時候,只要能夠控制病情,其他都不重要了。

       經過7個禮拜的治療,病情總算獲得控制住,但並不是好了。醫生說這種病就像高血壓、糖尿病一樣,一旦找上你,就不會輕易離開。血管炎是人體免疫系統錯亂引發一些免疫力反應或產生發炎物質,而攻擊血管時,形成了各種類型的血管炎,這種症狀變化多端,難以捉摸,從輕微的皮膚紫斑潰瘍,到嚴重的四肢末梢變紫變黑壞死,甚至威脅生命的內臟器官,心肺,腎臟,腸道,大腦......都會受到波及生命。

      再怎麼豁達的人,一旦遇到攸關生命的問題,還是難免掛礙 ──從渾身是勁的健康寶寶,變成跟紅斑性狼瘡類風濕性關節炎,同類型的血管炎患者;最明顯的變化是體重掉了三公斤、睡眠品質降低認識的人都說我瘦了,還有久不見面的陶姊的笑快樂依舊在,只是憔悴許多。

       時間是最好的心理醫師,我提醒自己要做一個快樂,不煩人的好病人。

     

 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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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轉眼,這已經是四十年前的往事,如今,隨著時空

遞嬗,金門無論是政治、經濟、建設,以及人民的生活

不斷在改變。從兩岸敵對到停止發射宣傳彈;從往來搭

乘免費的軍用船,改乘舒適便捷的民航機;從解除戰地

政務到開放觀光……不變的是許許多多的旅台鄉親,始

終保持著勤勞、節儉、熱誠的金門精神,每逢家鄉事

(建設鄉里、興建家廟、祖厝翻修等),總是二話不說

慷慨解囊。

    今年六月,好不容易一家人湊齊,返鄉探親,當20

人(加上幾位親友)的探親團即將抵達老家呂厝的時

候,外子從導遊手中接過麥克風。簡單的開場白後,

著唸一首唐詩:

   少小離家老大回,鄉音無改鬢毛催;

   兒童相見不相識,笑問客從何處來?

    個性內斂話不多的他近鄉情怯,話突然變多了,

見他手拿麥克風侃侃而談:這是我第一次帶著全家人

一起回故鄉,意義深遠,感觸也特別多,更深刻體會

賀知章這首回鄉偶書的意境……當年離開家鄉的

時候,我還是個青澀的中學生,如今再回來已是滿頭

白髮的老頭子。此時此刻內心最大的感觸是,鄉音依

舊在,熟識的長輩已經一個個離開,待會兒回到鄉里

遇到左鄰右舍的孩童,也許會問:「阿伯你是誰?來

我們村莊做什麼?」

  

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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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韓國有一句名言:「父母很少贏過子女。」名言必有其道理,任何事情只要孩子堅持,最後退讓的一方肯定是父母──書上這麼說,戲劇這麼演,現實生活亦如是。

那時,他是剛從軍事學校畢業不久的中尉軍官,薪水不到四位數,家裡食指浩繁無力幫忙籌備婚禮。因此結婚時沒有漂亮的婚紗,沒有迎娶的禮車,沒有隆重的儀式,而是在法官的見證下完成終身大事。

小家庭在極端克難中組織成立,老家住在戰地金門的他,是家族中第一個來台灣接受教育的幸運兒。有感於父母親的養育之恩,為了改善老家的生活環境,幫助弟妹來台灣升學與就業,是他最大的心願。

 當時,他服務單位遠在高雄,一個月只能回台中住三天,家裡的大小事情都是由我處理,單是弟弟們的遷臺手續與升學就業等問題,就夠我傷腦筋的了,且家裡經常高朋滿座,來來往往(求職、讀書、探親、看病等)需要幫忙安置的金門鄉親絡繹不絕──朋友稱我為金門總督。

  人多事多花費也多,日日所需的生活開銷,每學期一次的註冊費,讓初為「煮」婦,首度當家的新媳婦,捉襟見肘一個頭兩個大──他的薪水加上我的薪餉袋,十幾張的百圓大鈔(千元鈔尚未發行)要從初一平分到三十。

    日子在精打細算中,每一分錢都必須用在刀口上,婚後仍未見面的公婆,頻頻來信催我們回家,無奈醜媳婦始終沒有回去見公婆──我想起結婚前,他說過的話:除了交通不方便也沒有錢,回家,哪那麼容易!就像主任所說:金門是個充滿想像力的地方。每遇到初識的朋友,或是新進的同事,當他們知道我是金門媳婦」時,幾乎都會給我一個驚訝的招呼。

    哇,妳是金門人!」,「喂,妳去過幾次金門呢?」然後詢長問短地打聽許多有關金門的人和事。

    其實,從未去過婆家的我,有關金門的點點滴滴,都是從親友們的描述或閒聊中累積拼湊。直到民國60年的春節前夕,我終於有機會踏上了「回家」的旅程。

    猶記那年冬天,我獨自踏上了開往金門的登陸艇,在海上飄盪了一天一夜,對於初次航海的我來說,實在不是一件好受的事艙底盡是嘔吐的聲音,猶如逃難似的船艙東倒西歪到處都是人,轟隆轟隆的引

擎聲和讓人作嘔的汽油味,從頭到尾我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。

    「金門到了!金門到了!」隨著歡呼聲,我發現料羅灣在望,心緒也跟著沸騰了起來。

    金門,有關於它的故事從小就聽得太多,823炮戰的勝利使它名聞遐邇,印象中塊閃閃發光,駐紮著許多國軍的軍事重地,此刻已經進入我的眼簾。

    等了將近4個鐘頭,船才搶灘上岸,隨著人潮我站立在金門的土地,聞到戰地的氣息,看到屹立在海洋中的島嶼。激昂的情緒驅走了旅途的倦意,我興奮的舉手招呼,全副武裝等在出口處那一邊的外子。

    婆家位於西北部海邊的小村落,海的那一邊就是中國大陸,在寧靜的半夜三更,隱約可以聽到對岸的雞鳴狗吠聲,太陽底下清晰可見對岸的青山草木。

    陽光和煦的照耀大地,戰地前線的農曆年喜氣洋洋,迎新的陣頭一批接一批,舞龍、舞獅、踩高蹻、鑼鼓陣……我在街頭欣賞金門的民俗文化,在馬山看對岸的島嶼,從望遠鏡瀏覽廈門的景色;到太武山瞻仰

勒石,蔣總統的手書毋望在莒四個大字巍然矗立;在山洞裡觀賞豪華的電影,一睹馳名遠近的擎天廳;來到古寧頭憑弔先烈的史跡,遙想數十年前那場戰役;在長輩的帶領下祭拜過往的祖先,親友家享受熱情

的款宴。

    金門,比想像中壯麗得太多,湖光山色、名勝古蹟,是給這個聲名遠播的海上公園平添不少姿色,然而那浩大雄偉的軍事工程,和精密周全的國防建設,更讓人驚訝、讚嘆、佩服人力打造的鬼斧神工。    待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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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那年,我在台中干城營房上班,他在北台灣的新兵訓練中心當輔導長,兩個月一梯次的新兵訓練,日子是忙碌而緊湊的,加上不喜歡舟車勞頓的他,每次都得等到新兵結訓的梯次空檔才來台中一趟。

    戀愛中的情侶,兩個月一次的見面,情話綿綿,沒有時間談論其他的事。因此結婚前,他的家人我一個也不認識,家裡有幾個人也沒問清楚。直到那天,單位主管看到我呈上去的公文「結婚報告」,把我傳了過去。

    「另一半是金門人!真是千里姻緣一線牽。」平常不苟言笑的軍法上校,一掃過去的嚴肅,首先跟我閒話家常。

    「民國38年大陸撤退,我跟著部隊在那裡住了一年多,印象深刻的是,當地的老百姓很有人情味。」

    「聽說金門現在不一樣了,主任有機會可以再去看看。」

    「有機會當然要去囉!金門在政府的大力建設之下,已經成為一座聞名國際的海上公園,是自由民主國家反共的最前哨,由於地屬戰區,一般觀光性的民眾,不准隨便前往參觀。因此,金門充滿著想像力,就向披著一層面紗的神秘女郎,是很多人想一虧究竟,卻不得其門而入的地方……

    第一次和主任談到公事以外的話題,也第一次發現他的好口才,方才那番話,彷彿是一篇修飾完美的散文詩。

    短暫的交談過後,回到主題,長官翻開擺在辦公桌上的公文夾。

    「妳的報告我看過了,男主角是政戰學校畢業,家裡務農,金門人……基本上沒什麼問題。不過,家裡除了父母親,其他還有什麼人呢?」

    「還有兄弟姊妹。」

「幾個兄弟姊妹?」

糟糕!只知道他有兄、有弟、有姊、有妹,但詳細數目並不清楚。望著等待回話的眼神,我只好搖搖頭實話實說:「不知道。」

    「都準備跟人家結婚了,還不知道對方家裡有些什麼人,妳還不是普通的迷糊欸!」主任又回到他原來的本色,結婚報告也就暫時擱下來了。

走出長官辦公室,我的心裡很鬱悶,他的家人一個也沒見過不說,連兄弟姊妹幾個都不知道?這不只是迷糊而是離譜。

    回到自己的辦公桌,我打了通電話給他。

    「剛才好糗喔,主任問我你們家有幾個兄弟姊妹,居然答不出來。」

    「這個,我也不知道耶!」

    「喂,你有沒有搞錯,自己有幾個兄弟姊妹,都不知道!」

    「真的不知道,因為來台灣讀書的時候,我母親還在生咧!」

我被他打敗了!

不過,他的話好像也有一點道理──民國47年,剛剛考上金門高中的他,碰上了舉世皆知的823炮戰。在槍林彈雨中,在匍伏前進的上學路,政府顧及學生的安全,安排他們來台灣讀書,由高中而軍校。當年,金門與台灣之間的交通十分不方便,往來航行全賴軍方的登陸艇,倘若遇到颱風、軍事演習或其他特殊狀況,交通就完全中斷了。

    他說:「除了交通不方便也沒有錢,回家,哪那麼容易!有時候好幾年也不曾回去一趟。」

    「總會通信吧!」

    「可是,好像都沒提到我媽生孩子的事。」

    「?!」我的眼前出現三條線。

當家人知道,他的兄弟姊妹加起來超過二位數,男生足夠在部隊裡組一個班,大為吃驚!然而,被愛情沖昏頭的我,並沒有因此動搖結婚的心志。  待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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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認識他時,他是三十邊沿的年歲,我是二九年華的一朵花。

    記得第一次帶他在家人面前亮相時,母親聽聞「海口腔」,知道他不是在地的「蕃薯仔子」而是飄洋過海的金門人,表情凝重地詢問在前線當過兵的叔叔,答覆是:「那是當兵不得已才去的地方。」

    進一步知道他的軍人身分,叔叔第一個反應是:「這把年紀了還在當兵?是不是有什麼問題(當年很多在社會上混不下去的人,選擇當兵)?」

    我搖頭擺手:「不是,不是,他是軍官學校畢業生,是國家栽培的職業軍人。」

    家人聞言,異口同聲要我們分手,父親甚至用威脅的語氣說:「查某子嫁互兵仔,甘願剁互豬母食。」

    住在隔壁村的姑姑,聽說姪女兒的結婚對象是軍人,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說:「也無缺嘴(兔唇)嘛無跛腳,為啥米欲嫁兵仔?一朵水水花,插在牛屎!」

    民國五、六十年間,大部分台灣人(尤其是鄉下)的觀念中,軍人與外省人,是相同的等號,指的都是三十八年隨政府來台的中國人。

    這些離鄉背井遠離親人的單身漢,在反攻大陸的希望越來越渺茫,留在台灣落地生根的觀念越來越強烈的當時,為了傳宗接代,一個個為結婚不過,卻也讓一些身體殘缺、智能不足,或離婚、喪偶等,結婚條件比較薄弱的女子,有了安定的歸宿。

因此「若無人愛,就嫁外省朗。」是當時台灣人普遍的觀念。事實上,那些為結婚而結婚的外省人,不乏見多識廣滿腹詩書的知識份子,只是在大環境的催逼,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傳統壓力下,成為婚姻的犧牲者。

這是當時的社會現象,是歷史的潮流,是戰爭的悲劇。

我努力跟家人解釋,他不是一般的外省人,他跟我們一樣說閩南話,有父母、有兄弟姐妹,他的家在離島金門。然而,任憑我怎麼解釋,他那遙不可及的家庭背景,和軍人身分始終是家人反對的力道。

    也許是愛情的力量,也許是年幼無知,也或許是他那不可抗拒的憨厚氣質,讓我在那非正式的求婚儀式中,不加思索就點頭答應了。至於父母親的殷殷告誡,叔父姑母愛的建言,和那全然陌生的家世背景,都不在我的考慮範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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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一年容易又冬天,轉眼又要過新年,每一次過年我都有一個夢想,夢想尋回那已然遺失的喜悅和過年的感覺。然而年復一年,圍爐守歲的溫馨、新衣新鞋的歡喜、迎春賞新的雀躍,和那期待過年的愉悅,再也找不回來了。

   猶記當年,一隻雞、一條魚、一件兄姊穿過的「新衣」,年的味道就出來了。可是現在,山珍海味、美衣華服、吃的用的,該做的都做了,該有的通通都有,可就是找不到那份遺失的喜悅和過年的感覺。

   外子笑我庸人自擾,他說工商社會經濟繁榮,家家豐衣足食、戶戶存量滿倉,平常大家就吃得比過年好,穿得比過年漂亮,玩得比過年開心,年的感覺自然就淡了。有得就有失,看妳是要那種只有過年才有肉吃的日子,還是希望現在這樣要什麼有時麼、想什麼就買什麼,天天都像似在過年的富足生活。

  其實我何嘗不明白這些道理,只是對於過往那種恬淡知足的日子,始終魂縈夢牽,逢年過節也就特別有感觸,既珍惜目前的生活,又懷念過去那種非常不容易才得到的滿足感。

   母親說:「現在的人實在真好命,錢方便,物件嘛方便,哪有親像阮過去,要過一個年就得操心爬腹。」

   老人家說:「常常嘛等到二九三十瞑,才拿到工錢倘好過年,可憐喔!一弓安一箭,前手接錢後手空,買一斗米,閣來去豬肉砧割一塊豬肉......錢就差不多了,囝仔的壓歲錢攏嘛互伊袋燒一下子,又就收回來。」

   那時候,每個孩子有五塊錢的壓歲錢。除夕夜,兄弟姊妹各自握著自己的紅包,嘰哩呱啦興奮得久久無法入睡;隔天醒來就是大年初一,媽媽為孩子們打點整齊後,習慣用一張綠色的一元鈔,換我們的紅色五元券,孩子們習以為常,毫無異議、高高興興出門去玩耍。

   春節期間,不用做家事、不用擔心挨罵或挨打,又可以吃到平常吃不到的東西,穿姊姊們穿過的新衣裳;可是只要「初五隔開」一到,新年就結束了,陪伴我們渡過新年假期的綠色一元紙鈔,又得交還給媽媽。

   每一次我們都是意猶未盡地嘀咕,為什麼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,又要等好久好久才能過新年。媽媽似乎看穿了我們的心事,若有所思的說,自己年幼時,也很喜歡過新年。

  「媽媽,那您現在還喜不喜歡過新年呢?」「不喜歡。」「為什麼?」「等你們大漢、當家、就知影。」

  如今,我已經能夠理解媽媽當時不喜歡過年的心情,體會父母在那萬般拮据的環境下,要張羅一家大小過新年的窘境,同時也就更加懷念那已然遠去的童年舊夢。

  時過境遷、物換星移,在這不愁吃穿的年代,在物質文明的豐盛時期,想要回頭再尋找那份遺失的喜悅和期待過年的感覺,已經是不可能.....除非一切重新來過;然而除非萬不得已,有誰願意放棄文明回歸原始!

   也罷!也罷!且讓那些美麗的記憶留存心底,自個兒慢慢的咀嚼細細的回味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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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首先要感謝我的堂叔賴明聰先生,如果不是他的牽引,今天站在這裡講話的人不是我,謝謝您,堂叔。

    兩年前,賴明聰先生專程來我家,提起侯伯顯先生豐富、精采的一生。堂叔說:台灣人腳地實地,從無到有,受風、受雨,打拚出來的人生,走過的路、吃過的苦,這種精神非常值得下一代學習,是台灣的資產,如果不做個紀錄,代代留傳,是這塊土地的損失。

    賴明聰先生,愛護鄉土、關心社會的精神,是地方所肯定。但是,當時我剛好完成一本,八十四歲「台灣阿嬤」的故事。故事雖然結束,可是故事的主人還沒離開,我滿腦子都是阿嬤,需要時間讓大腦淨空。

    那天,我跟堂叔一起來到,侯伯顯先生經營的寳正藝品店,原本我只是抱著好奇心,因為,那當時我還在上班,時間有限,我不斷叮嚀自己,一定要慎重考慮,否則案子接下來,至少一兩年。

    還記得那天,侯先生說兩個故事,第一個故事是615,台中城王爺生日,一個13歲的孩子,從鹿港挑6隻鵝,轉兩趟車,準備來台中做生意,可是途中遇到狀況,那驚心動魄的過程,讓聽故事的人也跟著心跳加速。

    另一個是「七娘媽生」,原本以為過節生意應該比較好。哪知4篩蚵仔,賣到中午還剩一半!看到別人的生意搶搶滾,只有他靜悄悄無人聞問。打聽後,才知台中人七月七不拜蚵,因為,拜蚵小孩子會「流鼻蚵」流鼻涕。

    時間已經來到中午,市場的人漸漸散去,蚵仔還剩這麼多!為了處理這些很快就會壞去的「青蚵仔」,中間發生的曲折,比八點檔的連續劇更精彩,讓我聽到「耳仔趴趴趴」。

    聽過侯先生開講後,我發現人心是善變的。鹿港來的歐吉桑,台灣人的「氣口」,親切、活潑、明朗,阿殺力的台灣口氣,引起我的趣味,「原木的年輪˙侯伯顯的生命故事」從此在一次又一次的訪談中拉開序幕。

     有人說:閱讀名人傳記,可以體驗更多的人生。因為所謂的名人,一定是金字 塔上方的頂尖人物。有辦法爬上金字塔頂端的人,他的生命過程絕對是相當精采,但是這有兩個問題。

    第一、這些經常要面對社會大眾的知名人士,有很多事情不能公開,他的自傳,難免有所隱瞞,報喜不報憂,無法度暢所欲言、真實呈現。比如說:蔣介石的自傳,在中國大陸是貪污、腐敗、不顧老百姓的死活;但是在台灣,他可是民族的救星、偉大的領袖。

    第二、這些知名人士的經歷,特別是出名之後的經歷,有很多特殊性,是社 會化之後的產物,跟一般人的生活,有很大的距離,普通人無法體會其中的滋味;反而是一般平民百姓的自傳,他心無罣礙,是非對錯實話實說,也才會有人說,野史比歷史更實在、也更精彩。

    侯伯顯的人生旅程˙原木的年輪,全部十三萬字、十個章節。這本書可以說是一本個人的生命歷史,也可以說是一部台灣的近代史。日本時代出生,戰後第一屆國民學校畢業生,走過兩個朝代,經過第二次世界大戰、日本無條件投降、國民黨政府接收台灣,二二八事件,四萬換一元,白色恐怖等等……戰後台灣所發生的大事件。

     出身貧困、無任何庇蔭,侯伯顯靠自己的氣力,靠他的精神、志氣、耐力、堅持和智慧,一路披荊斬棘、拚到「流血流滴」。最難得的是,他前半段的人生舞台,是在基層社會,但他的思想行為卻與一般人不同。他熱心公益,救火、救災、救苦、救難;他不斷充實自己、吸收新知,少年拚經濟,中年加入扶輪社,闊大心胸、增加智識,晚年畫圖陶冶性情。──他注重教育、用心裁培下一代,五個兒子個個接受高等教育「無半個漏鉤」,一個個都是社會的菁英,是台灣高層的知識份子、專業人士。

    原木的年輪,侯伯險的生命故事,從開始到完成,將近兩年的時間。寫作的人形容出書,就像生孩子,從十月懷胎到嬰兒呱呱落地,整個心思都在這裡──吃飯的時候想、走路的時候想、晚上睡覺前、清晨眼睛睜開,時時刻刻都在想。一直到完成定稿,已經送去出版社印刷出版,這段時間,只要看到與這本書有關,或是想到其中的用詞,同樣還是在想。

    如今,原木的年輪終於出版了,這是集合眾人的智慧,創作出來的作品,我只是按照故事主人的意思,從頭到尾,一節一節將侯伯顯的人生旅程,串聯起來而已。如果要論功勞,第一應該是賴明聰先生,是他的鼓勵,才有這本書的出版。

    再來,當然是今天的最佳男主角侯伯顯先生。在一次又一次的訪談中,他的表達能力和語言的天份,是完成這本冊的大功臣。

    另外,中華扶輪教育基金會董事長賴正成。春水堂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  甘侯。新竹教育大學藝術與設計系教授李足新。這三位序文的作者功不可沒。序文是一本書的靈魂,受邀請寫序的人,身分絕對是德高望重、文筆絕對是行雲流水──天助自助、生命之花、且輕且重的足跡,這三篇序文,讓原木的年輪如魚得水,侯伯顯的人生旅程,因為有這三篇序文的加持,更加精采、豐富與完整。

    最後要感謝的是幫忙校對的幕後功臣,校對是一門學問,細心、耐心,加上對文字的敏感度,是校對的真功夫。一本書的好壞,錯字是關鍵之一,感謝大家的付出,讓這本書的錯字減到最少。

    還有出版社林火明先生,功勞絕對要算一筆──時代來到21世紀,設計、包裝,是熱門的行業,好的產品,也要有好的設計和包裝。

    總說一句,這本書是集合眾人的智慧,創作出來的作品,看到新書跟大家見面,最大的感想是,因為這本書,讓我增加許多許多的知識,也才有機會在這裡跟大家熟識。以上,如果有不足的地方,請大家包函、諒解、指教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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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戰後出生的台灣女兒,那是物質缺乏的年代,一般人只要三餐有柴煮飯、有米下鍋,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。我出生時奶奶幫我取名叫柴米。母親說窮人最怕餓,只要吃得飽其他都是小事,阿嬤希望孫女兒有柴有米,一輩子不愁吃;報戶口時老人家不識字,彩美與柴米台語發音類似,戶政人員順理成章,把原來的柴米,變成現在的彩美。

每一個爺奶或爹娘,幫下一代取名字總是包含著疼惜和期許,只是在那教育不普及的年代,有限的知識領域就只有這些,如第一胎生女兒就取名招弟,第二個又是女孩就叫阿換,第三胎還是女娃就叫來好;希望她像花一般美麗叫阿美,衣食無缺叫阿春......

阿春、阿美、招弟、阿換、來好,這些名字反應當時重男輕女的社會觀念,及四O年代的台灣女兒,承擔上一代渴望改善生活的期待心理。在那萬事皆可拋,但求三餐能溫飽的年代,對於父母親所取的名字,通常都不會有意見,即使語意不雅的憨牛、狗屎、鎮位、無愛,也一路用到底,因為現實生活要緊,名字好聽與否不重要,況且阿貓、阿狗、阿呆、阿醜比比皆是沒啥稀奇。

不過,隨著生活環境的改變和教育水準提升,及戶政單位「名字不雅者可以申請更改」的便民措施,而掀起了天下本無事,庸人自擾之的改名風潮。連鄉下姑娘我,也躍躍欲試。然而想歸想,遲遲沒有行動是,這個從小陪我到大,語意並無不雅的名字,一下子要讓它消失,除了不容易還有不捨。

曾經一位名叫添丁的同事,改名叫逸宏,他左叮嚀右交代,要我們改稱他的新名字,但大家還是習慣叫他添丁,飄逸的逸,宏偉的宏,聽過就忘了。有一次,交往不久的女朋友來公司找他,門禁蔡媽媽左思右想,肯定地說:我在這裡工作多年,沒有這個人,就是沒有這個人。遠從南部來的女朋友走了,已經年屆不惑的添丁,聽說因此錯過了一樁好姻緣。蔡媽媽直呼罪過,大夥頻頻安慰她,都是改名惹的禍,同時也打消了我改名字的念頭。

民國64年第一次投稿,我附庸風雅地在稿末簽上「宜家」兩個字。文章見報,除了高興作品變成漂亮的鉛字,更高興看到自己的筆名。

有了筆名,總算滿足了名字「聳閣有力」的遺憾。然而,不知道是新鮮感消失了?還是受到本土化影響?使用十幾年的筆名,於八○年代暫停使用。朋友問為什麼?我說:筆名是趕時髦,我發現還是喜歡原來的名字,它包含著家人對我的愛,代表台灣女兒刻苦、耐勞、認命的傳統精神,和當年中國大陸戰亂,外省人來台灣生兒育女取命名昆、湘、豫、冀或台生、中原、大陸、神州等,反映著離鄉背井的無奈,及期待反攻大陸的心情相同。

從一個人的名字,大概就可以猜出他的出生年代和生活背景。不是嗎?新一代的台灣人,他們的父母親也許是補償心理,也許是經濟富裕的自然趨勢,為了幫兒女取名字莫不大費周章,有人花錢請專家排八字,有人自行研究筆劃、雅音、命理,精挑細選出來的名字,反應社會富裕、老百姓生活水準提昇的台灣現象。

名字代表時代意義、親情的聯繫、貼近母土的歡喜,有了這層認識,我愈來愈喜歡陪伴我一路走過來的名字,喜歡它的親切感、本土味,喜歡經過一甲子的歲月,我在家人的期待和祝福中,有幸搭上了有柴有米、不愁吃穿的經濟列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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座落於台中市北屯區三份埔的松竹寺,供奉著一尊十八手觀音,在文明的腳步尚未光臨這片土地的當年,祂是村民信仰的中心,也是我們心目中救苦救難的菩薩。村子裡的人如果遇到解不開的生活難題,或家人健康出了狀況,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求觀娘媽(觀世音菩薩的暱稱)指點迷津消災解厄,祂的聖靈庇佑著芸芸眾生,祂濟世救人的精神給人們力量。在那物質缺乏生活水平低落的年代,觀娘媽就這樣陪伴著三份埔人一路走過來;孩子們「頭燒耳熱」或受到不明驚嚇,都是喝祂的爐丹(香灰水)長大的。

建廟一百七十餘年歷史的松竹寺,據說是清朝道光年間,有一次洪水氾濫,三份埔一片汪洋,農作物全部泡湯,村民一個個仰天求助,祈求老天爺幫忙,讓災難盡快結束、大地速速恢復生機。大水退去後,忙著收拾災後殘局的村民,意外發現一尊不知從何處飄來的觀音神像,奇蹟似地安坐在一棵生長在「麻竹園」的「松樹」上。

圍觀的村民無不嘖嘖稱奇,經過商量擲杯請示後,集資興建「松竹寺」,把「水流觀音」就地供奉起來;觀娘媽從此成為村民的精神象徵,也是三份埔的守護神,而花木枎疏、花香鳥語的廟埕,是小孩子們玩耍,村民休閒聚會、聯絡感情、傳遞資訊的好地方。

一九三一年太平洋戰爭爆發,台灣的天空戰火瀰漫,美國軍機經常在空中盤旋,空襲警報聲不時嗡嗡作響,災難和傷亡的消息頻傳,而三份埔卻幸運地躲過了一次次的轟炸。聽說美軍飛行員,幾次在半空中發現「白衣大士」阻擋他們的轟炸任務。在那慘烈的戰火中,在那死傷不斷的戰況下,三份埔所幸有觀娘媽的庇護,才得以在猛烈的炮火中減少生命和財產的損失。

戰爭結束,國民政府來台,行政區域重新整編,三份埔因為松竹寺的關係而取名「松竹里」。

農曆六月十九是觀娘媽生日,邀請親戚朋友「來看戲」,是此地一年一度的盛事,豐原客運班班客滿,遠來的香客、外出工作的子女、出嫁的女兒、看熱鬧的親戚、吃拜拜的朋友、做生意的攤販,把原本寧靜的三份埔,點綴得熱鬧滾滾,家家戶戶殺雞宰鴨,準備招待一批批蜂湧而來的食客。

在那經濟並不富裕的年代,為了這一天的到來,無論是「大做大落」的大戶人家,或「無做無落」的賺呷人(打工維生),都會盡其所能地為心目中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慶生,想辦法讓前來吃拜拜的親友大快朵頤盡興而歸。

觀音廟前的廣場,在當天可說是人聲鼎沸,各式各樣的臨時攤販、來來往往的香客、手持線香嘴巴喃喃自語的信徒,還有聚精會神的戲迷,和鑼鼓喧天賣力演出的布袋戲。有一次,我跟母親去拜拜,望著戲台上活靈活現的「布袋戲尪仔」,母親說:觀娘媽喜歡看布袋戲,每年為祂慶生都是以布袋戲為主,有一年主事的「爐主」是村裡有名的「鐵齒」,請來歌仔戲團在觀娘媽廟前熱情演出,說也奇怪!那年,廟前那棵樹齡跟松竹寺同年的黃爪桃,無緣無故長滿了爬蟲!從此,對於這種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傳說,村人不敢造次,而觀娘媽喜歡觀賞布袋戲的典故,就這樣穿鑿附會地流傳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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